西北民族研究2010年第1期(总第64期)N .W .Ethno -NationalStudies 2010.No .1(To talNo .64)
[文章编号]1001-5558(2010)01-0079-08
○刘玉屏
[摘要] 新疆塔什库尔干县的塔吉克族较好地保持了本民族语言。随着交通、通讯、广播电视和教育等
事业的发展，塔吉克人的语库逐渐扩大，很多人成为双语人或多语人，在县城及周边地区，兼通塔吉克语、维吾尔语和汉语的塔吉克人正变得越来越多。塔吉克族对本族语积极的语言态度有助于塔吉克语的继续保持，而其对汉语的高度认同将成为促进汉语
教学进一步发展的有利因素。
[关键词] 塔吉克族；语言使用；语言态度 [中图分类号] H 08 [文献标识码] A
一、概况
(一)自然环境与行政区划
据2000年人口普查统计数据，我国有塔吉克族人口41,028人，主要分布在新疆南部地区，除在喀什地区的莎车、泽普、叶城几县以及和田地区的皮山县、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的阿克陶县有一些分布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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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 本文为中央民族大学国家“985”工程课题———“塔什库尔干塔吉克族现状与发展调查研究”(C UN 985-1-3-5)的阶段性成果。笔者到塔县的田野调查时段为2005、2006、2007、2009年的暑假，累计不少于一周年。主要集中在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①塔县位于新疆西南部，帕米尔高原东部，县域面积2.5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周边与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三国接壤，边境线长888.5公里，县城距离喀什市300公里。塔县是我国唯一的塔吉克民族自治县，辖1镇、11乡、2场，现有人口3.4万，由塔吉克、柯尔克孜、汉、维吾尔等14个民族组成，其中塔吉克族26,133人，占全县总人口的77%。②
(二)人文环境
1.周边地区居民的民族成分及语言使用情况
除南面和西面与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等国家接壤外，塔县在国内的邻接地区主要包括：东与喀什地区的叶城县和莎车县交界，北与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的阿克陶县毗邻。
叶城县维吾尔族占县总人口的92%以上，莎车县维吾尔族占县总人口的95%以上，此二县均通行维吾尔语;
③阿克陶县维吾尔族占县总人口的69%左右，柯尔克孜族占县总人口的24%左右，维吾尔语和柯尔克孜语在此县都有相当的使用人口。
2.广播电视事业的发展及传媒用语
自从1997年实施“西新工程”以来，国家加大投入，为塔县安装了两套300W 大功率无线调频广播发射机，开通34个电视频道。目前，除部分无电乡村外，全县11个乡镇、26个行政村建有地面卫星接收站，全县广播覆盖率80%，电视覆盖率70%，县城有线电视入户率达90%以上。塔县电视台转播中央电视台和新疆电视台的电视节目，涉及汉语和维吾尔语两种语言，此外，塔县电视台自办的《塔县新闻》也采用维、汉两种语言。不过，一些偏远的牧区目前还看不到电视，有的地方，甚至是一些县城周围的村庄都不转播中央电视台的节目，那里的众只能收看维吾尔语节目。
3.教育的发展及教学用语
塔吉克族的教育事业是新中国成立以后逐渐发展起来的。据1949年统计，塔县99%的居民是文盲。④解放后，党和政府采取多种措施，帮助发展塔吉克族的教育。至1959年，塔县已基本普及了小学教育，入学儿童占学龄儿童总数的90%以上，并且有了许多中学生和少数大学生。改革开放20年来，塔吉克族的教育得到进一步发展，到2004年，塔县有普通高中1所，在校学生532人(少数民族527人)；普通初中1所，在校学生1,222人(少数民族1168人)；小学14所，在校学生5,394人(少数民族5,096人)，各类教师559人(少数民族506人)。
由于塔吉克民族有语言而没有文字，学校教育长期以来使用维吾尔语言文字作为唯一的教学媒介。
—
80— 刘玉屏·塔什库尔干塔吉克族语言使用与语言态度调查
①②
③
④
资料引自中共塔什库尔干县委员会、塔什库尔干县人民政府2006年6月11日工作报告《文化事
业和扶持人口较少民族经济社会发展情况汇报》。另据《2005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1%人口抽样调查资料》，我国的塔吉克族主要分布在喀什地区的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和莎车县。在按1%比例抽取的809人中，塔县664人，莎车县140人，泽普县2人，乌鲁木齐市2人，伊宁市2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1%人口抽样调查领导小组办公室、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统计局人口和社会科技统计处编，中国统计出版社,2007年5月，第150～151页。
同上。另据2000年人口普查数据，塔县有柯尔克孜族1,795人，维吾尔族1,568人，汉族1,162
人。(见国家统计局人口和社会科技统计司、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经济发展司编《2000年人口普查：中国民族人口资料》，民族出版社,2003年9月)
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新疆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于20世纪60年代的调查指出，莎车、泽
普、叶城一带的塔吉克族居民都通用维吾尔语。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新疆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编.塔吉克族简史简志合编(初稿)[C ].北京：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1963.
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新疆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塔吉克族简史简志合编(初稿)[C ].北
京：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1963.
自上个世纪80年代自治区大力推行双语教育以来，塔县逐渐在学校里设置了汉语课程。从2002年开始，塔县在小学开办“双语”试验班，自2006年起又开办了“双语”学前班。2007年，全县有近千名儿童
在“双语”学前班学习，有一千多名小学生在“双语”试验班学习，还有部分初中生也在“双语”试验班学习。现在，乡上的小学仍以维语授课为主，但逐渐加大了汉语教学的比例，县上的小学全部采用汉语授课，初中有民族语(维吾尔语)授课班、汉语授课班和“双语”班三种类型。
(三)通婚情况
塔吉克民族实行族内通婚的通婚规则，与外民族通婚的情况较为少见。在我们调查的43位塔吉克族人中，只有3位家庭成员中存在与外民族通婚的情况：有2位是塔什库尔干乡瓦尔西碟行政村布尔谷自然村的农牧民，其中一位母亲是柯尔克孜族，另一位母亲是巴基斯坦人；还有1位是家住塔什库尔干镇的中学生，其外公是柯尔克孜族，外婆则是乌孜别克族。
虽然历史上奉行的族内通婚规约使得塔吉克族与外族通婚的较少，但如今的塔吉克族对于与外族通婚的态度已较为开放。我们的问卷中有这样一道题:“无论您家有没有与其他民族通婚的人，您对不同民族通婚有什么看法?”被问到的139人中,10人回答“应当提倡”,29人回答“应当尊重”,75人回答“可以接受”,4人回答“无所谓”,14人回答“不合心意”，另有7人选择“无法回答”。持肯定或基本肯定态度的前四种情况加起来共计118人，占样本总量的85%。
(四)样本的基本信息
2007年8月，我们随中央民族大学“985”工程项目“塔什库尔干塔吉克族现状与发展调查研究”项目组在塔县的几个乡进行了问卷调查，以了解塔县塔吉克族目前的语言使用情况及语言态度。由于塔县有6个乡位于距县城80公里以外的山谷之中，山势险峻，沟壑纵横，道路崎岖，交通极为不便，考虑到调查成本及安全等因素，我们主要从交通较为便利的塔什库尔干镇、塔什库尔干乡、提孜那甫乡、塔合曼乡和阿巴提镇抽取了一定数量的塔吉克族居民作为调查对象,①共得到有效样本143份，被调查者的基本信息见下表:
表一 样本基本信息
(单位：人)
背景
性别
年龄
受教育程度职业男
女
13～2021～3031～4041～5051～60未
上学扫盲班小 学初 中高 中大专及以上公务员教 师专业人员学 生服务业
农牧民
不在业样本964733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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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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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二、语言使用情况
(一)语言习得和语言能力
1.绝大多数人以塔吉克语为第一语言
在“您小时候(上学前或5周岁前)最先学会哪种话”的调查中，选择塔吉克语的有140人，选择维吾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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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刘玉屏· 塔什库尔干塔吉克族语言使用与语言态度调查
①提孜那甫乡距县城5.6公里，塔合曼乡距县城30公里，阿巴提镇是塔县第一个整体搬迁到平原
地区的乡，与岳普湖县巴依阿瓦提乡相邻，距县城425公里。塔什库尔干乡从瓦尔西碟村取样，提孜那甫乡从提孜那甫村和栏杆村取样，塔合曼乡从撒热拉村和布尔洪村取样。
语的有3人。可以看出，塔县的塔吉克族家庭内部较好地保留了本民族的语言，孩子们也很自然地从家庭中习得了塔吉克语。但散居在塔县以外的塔吉克族家庭开始出现母语失落的情况，以维吾尔语为第一语言的3位被调查者中，有2人属于这种情况。其中1位出生在莎车塔吉克族自治乡，其父母虽会塔吉克语，但日常交流都用维吾尔语，他从小跟父母学会维吾尔语。另外，在一些靠近其他民族聚居区的地方，也存在塔吉克族放弃使用母语的情况。另1位以维吾尔语为第一语言的调查对象就出生在库科西鲁克乡，现居阿巴提镇，他告诉调查员，他们那里(指库科西鲁克乡)有些塔吉克族人不会说塔吉克语，他小时候父母跟他讲话都说维吾尔语。他说:“我们老家没有说塔吉克语的人，我们也没有出去过。”
2.绝大多数人为双语人或多语人
被调查者中仅有1位只会说维吾尔语的单语人(出生在库科西鲁克乡，现居阿巴提镇)，其他被调查者都会说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语言。其中，维吾尔语是除本族语外使用人数最多的兼用语，所有被调查者都会说。此外,81%的被调查者兼用汉语(不过汉语水平达到“基本能交谈”以上者仅占37%)，兼用柯尔克孜语者占30%，另有几人会一点儿波斯语，会一点儿英语的基本上都是学生。在各种语库类型的人中，同时使用塔吉克语、维吾尔语和汉语的人所占比例最高。表二 调查对象的语库模式
语库类型
人数(人)
塔吉克语/维吾尔语/汉语
63塔吉克语/维吾尔语/汉语/柯尔克孜语27塔吉克语/维吾尔语/汉语/英语17塔吉克语/维吾尔语/柯尔克孜语
13
塔吉克语/维吾尔语
10塔吉克语/维吾尔语/汉语/波斯语
7塔吉克语/维吾尔语/汉语/柯尔克孜语/英语3维吾尔语
3
各语言变体按使用人数排序为：维吾尔语(143人)>塔吉克语(140人)>汉语(117人)>柯尔克孜语(43人)>英语(20人)>波斯语(7人)。①
3.维吾尔语程度普遍较好，汉语程度存在城乡差异
调查中，被调查者的塔吉克语程度一般都没有问题，除1位出生在库科西鲁克乡、现居阿巴提镇的男性农牧民选择“能听懂一些日常用语”和“完全不会说”外，其余142人均选择“完全能听懂”和“能熟练交谈并且发音准确”。
维吾尔语程度虽低于塔吉克语，但
也普遍较好。由于大分散、小集中地分布在维吾尔族居住区，塔吉克族的社会生活和风俗习惯都受到维吾尔族文化的影响，不论在县城还是在农牧区，都有很多人会说维吾尔语。调查中，被调查者基本上都听得懂维吾尔语，绝大多数人都能熟练地用维吾尔语与人交谈，只有2人选择了“基本能交谈”(1位23岁，男性，住塔合曼乡;1位13岁，男性，住县城)。
汉语程度则存在明显的城乡差异，县城及其周围地区的塔吉克族汉语程度较好，在远离县城的农牧区，人们的汉语程度普遍较低。调查中，自报汉语水平达到“基本能听懂”和“基本能交谈”以上程度的56人中，县城36人，离县城较近的塔什库尔干乡和提孜那甫乡20人，其他乡被调查者的汉语程度多在“能听懂日常用语”和“能说一些日常用语”及其以下程度。
柯尔克孜族是塔县除塔吉克族以外人口较多的民族，许多塔吉克族都与柯尔克孜族为邻，一些人学会了柯尔克孜语。调查中,30%的被调查者会说柯尔克孜语，且大多能达到“基本能听懂”和“基本能交谈”以上程度。近年来，生活在县城的年轻一代塔吉克人逐渐意识到英语对自身发展的重要性，一些年
轻人学会了一点儿英语，不过程度普遍不高。另有个别塔吉克人以求职为目的(做翻译)学习波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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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刘玉屏·塔什库尔干塔吉克族语言使用与语言态度调查
①在库科西鲁克乡，有的塔吉克族不会说塔吉克语。自报会说汉语的117人中有63人表示只是
“会一点儿”。
4.各种语言习得途径各异
从各种语言变体的习得途径来看，被调查者的塔吉克语基本上都是在家庭中习得的；维吾尔语主要在学校习得，其次是在社会交往中习得；汉语更多的是在社会交往中习得，其次是在学校习得；柯尔克孜语等其他语言也多是在社会交往中习得的。这种情况与维吾尔语长期以来被用作学校教学用语的情况是相吻合的，在塔县，只要上过学的人，基本上都会说维吾尔语。汉语作为教学用语不过是近些年的事情，而且，由于汉语教学人员的极度缺乏，一些边远农牧区的塔吉克学生在学校内接触汉语的机会还是非常有限的，一些塔吉克众的汉语是跟在当地工作的汉族干部或讲汉语的其他民族干部学会的。
表三 被调查者掌握各种语言的程度(单位:%)
塔吉克语
维吾尔语汉语柯尔克孜语英语波斯语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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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能听懂97.6786.0516.2827.91--基本能听懂-16.2823.266.982.336.98听懂一些日常用语
2.33-46.514.659.30-基本听不懂--6.98---完全听不懂--6.98
---熟练且标准97.6758.1418.60--熟练但个别音不准-37.2132.566.98--基本能交谈-4.65
6.986.98
2.33
4.65
会说一些日常用语--39.534.656.982.33基本不会说--11.632.332.33-完全不会说
2.33
-9.30
---表四 各种语言的习得途径①
(N =143，单位：人)
塔吉克语家人影响(142)>社会交往(1)
维吾尔语学校学习(120)>社会交往(101)>看电视(40)>家人影响(3)汉语
社会交往(90)>学校学习(80)>看电视(17)>家人影响(1)
柯尔克孜语社会交往(42)>家人影响(1)
英语学校学习(20)波斯语
波斯语培训班(7)
密云区自报在社会交往中学会塔吉克语的1人为女性,33岁，出生在泽普县，嫁到塔合曼乡布尔洪村，从小父母跟她讲维吾尔语，现在丈夫和子女跟她讲塔吉克语。自报受家人影响学会维吾尔语的3人中,1人出生在库科西鲁克乡，现居阿巴提镇;1人为女性,33岁，出生在泽普县，嫁到塔合曼乡布尔洪村;1人为男性,22岁，县城人，称父亲有时讲维吾尔语。自报受家人影响学会汉语的1人为女性,36岁，本科文化，现居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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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刘玉屏· 塔什库尔干塔吉克族语言使用与语言态度调查
①
此题可多选，各选项人数之和可能超过143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