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可见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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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钟的绿皮火车准时到达胶州火车站。站台上排起了长长的四列纵队,每个人都戴着口罩,看着火车慢慢停靠站台。
张宗翀和袁力排在人最前面。列车刚刚停稳,张宗翀一脚踏上台阶准备上车。没等列车员上前制止,袁力就开始大喊:“姥爷,不着急,车门还没开呢。”
丹东旅游景点排名尖沙咀在香港哪个区张宗翀看着一旁微笑的列车员,又回到人中,拍了拍他磨得发亮的毛呢西装。他的蛤蟆镜、鸭舌帽和西装,跟周围充满年轻活力的短裤、短裙、帆布鞋格格不入。
车门开了。列车员大喊:“都别急啊,一个个上!”
那是一个卧铺车厢,原先的硬卧床都改成了三人连坐的硬座。车厢内人流涌动,人们走路带风,泡面味和臭脚味扑鼻而来。各口罩点缀起的斑斑点点,在车内不停地晃动,像是水面不的涟漪。张宗翀想掏出车票看座位,袁力早就在手机上到了位置。
“姥爷,不是跟你说了吗,没有纸质票了,在手机上看座位就行。”
他们到一个狭窄的硬卧床,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都是去青岛的学生,抱着大包小包,床底塞满了各自的行李箱。张宗翀歇了口气,望着窗外。铁道外面是老火车站周围的平房,红砖白墙,斑驳的墙壁上写着大大的“拆”字。这趟列车每天早上都会从平度发车,八点准时到达胶州,九点到达青
岛火车站。张宗翀已经很久没有坐火车了,只有这趟火车还留着20世纪的味道。列车剧烈震动时,他的身体也跟着晃动起来。袁力低头看着手机,因为在外边上学,他早已习惯了各种交通工具。
“姥爷,我跟舅舅说了,他说他临时又来了一个客户,就不去车站接咱了。他让咱自己先玩玩。”
张宗翀过了很久才回答一声,嗯。他继续看着窗外。平房和墙壁在他眼前移动起来。
下了车,先去栈桥。没去过栈桥就等于没去过青岛。
“姥爷,你都去了多少次了?你以前不就住那边吗?”
张宗翀愣了一会儿,他看着眼前的房屋和树越移越快。他说:“那年八路打胶县,我跟着你老姥爷去青岛,一直住到解放。我就住在前海沿,净去海边摸鱼,拾蛤蜊。”
袁力没回答,他已经听姥爷说了很多次了,有时候姥爷会说是去抓虾,有时候会说去摸鱼。
列车运行中经常“咯噔”一下,猛地发抖,像是一个跛子的鞋底进了石子。窗外的耕地,道路上徐徐前进的收割机,三三两两的电动车,也随之剧烈地晃动。袁力戴上耳机刷抖音,张宗翀看着袁力面对屏幕呵呵傻笑,自己也跟着微笑起来。车厢内的学生要么在玩手机,要么低着头打盹。
此刻,窗外已是一片乡间的农地,收割机缓缓滚动,粗壮的麦子瞬间剩下了孤零零的麦茬。人们像蚂蚁一样上下窜动,拖拉机停在地头,燃油机轰轰作响,装载着刚刚收获的玉米。
自从孙子森森上了小学,张宗翀就很少看到儿子张偈回家,最近几年连过年也不回来了。儿子每个月倒是会给他打来生活费,但现在已有半年没有收到儿子的钱了。他听女儿,也就是袁力的母亲说,张偈在市北和一个青年一起租房子,两个人据说认识了很久。张偈的老婆一直干护士,她不想管也不想搭理张偈,每年过节到儿媳妇家,张宗翀总是能看到打碎的灯泡和碗盆。儿媳妇曾对张宗翀说:爸,我跟你说,我要是走了,我可不会带你的宝贝孙子走,他在我眼中就是个累赘!张宗翀百般挽留儿媳妇,让她维持张家这艘小船上最后一盏风帆。胶县本就是一片安于现状的汪洋,突如其来的风暴会让水手老老实实地收起风帆,他们也只能在这口罩翻涌的浪潮中慢慢下来,随波逐流。
眼前,海面金光闪闪,阳光普照暖烘烘的码头,集装箱从刚刚靠岸的邮轮上一一卸下。张宗翀只觉得这片久违的大海有些耀眼。火车穿过了胶州湾北岸,远处的跨海大桥在阳光中若隐若现,隐没在大海深处。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来青岛了,上一次来还是为了谈生意,他记得那时自己就是穿着这身毛呢西装,戴着蛤蟆镜,和做化工生意的经理、董事长们谈笑风生。他那时经常被人认成是来自台湾或香港的商人。
袁力还在玩手机。张宗翀拍了一下他。他抬起头,问姥爷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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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姥爷说。
“哦。”袁力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海,接着又看着手机。
“还挺快,这就到前海沿了。”姥爷说。
“这算什么,下午咱回去的时候坐高铁,比这快多了。”袁力说。
张宗翀从没坐过高铁。在他经常出门的那段经商岁月里,还没有出现高铁、动车这样的名词。他在电视里看到过这些飞速运转的白列车,他听说在高铁上喝茶很稳当,杯中的水能静止不动。
“没有稍微晚一点回胶州的车吗?”
“姥爷,最晚的就是下午两点的高铁了。要坐高铁,只能下午回去了。其他的都是普通火车。”
“就这样吧。”
窗外的景从大海变成了零零散散的工厂,再变成了高楼大厦。过青岛北站之后,又闯进了红瓦白墙的世界。铁路沿线的一排排高楼,张宗翀从未亲眼见过。那
天津欢乐谷摔死人些泛黄的住宅区在这些青年面前,像是坐在街边下棋的老汉。到了车站,袁力想扶着张宗翀下车,张
宗翀攒足了劲头,走在袁力前面。他此时不需要任何人搀扶,唯一的阻力只有迎面吹来的海风。
他们走出车站。对面的华联商厦果然变成了平地,四周围起了一圈铁皮,行人贴着围挡匆匆走过,对这片历史遗迹视而不见。张宗翀停下脚步,他盯着平地看了一会儿,只见远处的栈桥和大海一览无余,周围泛起一片喧闹,推销海上观光和栈桥留影的小商贩拿着喇叭四处叫喊。
“真拆了。”姥爷说。
“那么老的大楼,早就应该拆了,要不挡在这儿,多难看。”袁力说。
“真的就像报纸上说的,出门可见大海。”姥爷说。
“1994年,华联刚开业,那个时候人多的都塞不进去。我的这身西服就是在这楼上买的,当时花了四百块钱。那个时候,我还挺门面的。”姥爷又说。
他们穿过地下隧道,直接步行到太平路。海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送来一阵海苔的味道。沙滩上空飞来了许多海鸥,岸上的人不厌其烦地给它们喂食。人们拿着手机四处拍照,小商贩们招揽不动客人,他们的拍照生意全叫手机和自拍杆抢去了。他们拿着太阳帽,眯着眼睛微张着嘴,默默地看着拿着自拍杆的游客纵情呐喊。
没走多远,二人就折到栈桥上,贴着边上的防护铁链踱步。栈桥上的人没那么多,若是在旺季,回澜阁根本一眼看不到尽头,但今天他们看得一清二楚。靠近栈桥的海面漂浮着一圈圈浒苔。张宗翀说:“以前这边的岸边,到处都是海兔子。”
“海兔子?”
“老早以前的小船,开起来轰隆轰隆的,跟摩托车似的。我来前海沿,见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海兔子。这一片全都是。”
袁力给姥爷拍了几张照片,几乎所有的照片中,张宗翀都摆着同样的姿势。两手交叠放在腹前,双唇紧闭,眉头紧锁,目光注视着右前方,像是在望着华联商厦那个方向。张宗翀看着那些原画照片,突然笑了:“怎么这么老了?”
“我给舅舅发过去了,舅舅还说帅呢。”
没过多久,舅舅发来了语音:“你们在哪呢?我你们去。”
“你跟他说,让他到海底世界我们吧。咱们去海底世界。”
袁力想和姥爷体验一次青岛的地铁。离栈桥最近的地铁在青岛站,他们本要原路返回,这时一辆公交车穿越人慢悠悠地驶来,张宗翀立马拉住袁力。
“就坐这个。”
他们在鲁迅公园下车,沿着前海沿一直向前走着。路上没多少行人,阳光愈发热烈,道旁的杨树和香樟都难以遮住这团火。清晨泛起的雾气此刻都已散去。二人已经走到了水族馆,往前五百米便是海底世界。张宗翀突然问袁力:“你的手机能查到哪里有厕所吗?”
袁力带着姥爷又折回水族馆,在那附近了间公厕。三两个小商贩围了上来。“海底世界、八大关、一浴、二浴、石老人一日游啦!帅哥看一下!拍照不?坐船不?潜水不?”袁力装作玩手机的样子,在外面等着姥爷。
姥爷出来时还在整理西装。袁力想起姥姥生前经常跟姥爷说的一句话:
懒驴上磨屎尿多。
全国疫情最新通报他知道哪怕这句话说出口,姥爷也不会训斥他。张宗翀只会微微一笑。自从老伴三年前因为高血压去世后,张宗翀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十多年前他经商失败,只能靠着年轻时的企业职工身份拿到一笔养老金,勉强度日。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看电视、看报、养鱼、养花、吃饭、睡觉,早晨想起来了就出去散散步。他很少和街上的老人聚在一起下棋、打牌、聊天,他觉得要是出去做这些事,自己就真的变成老头了。即使出门买菜,他也要穿上白衬衣,齐整地把衬衣下摆扎进西装裤的裤腰里去,再穿上钉子头黑皮鞋,最后戴着鸭舌帽上街。
他们在海底世界门口等着张偈。在这里才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排成两列队伍等着入场。旅游团的大巴车停在路对面,到处是观光导游的各旗帜和游客们组团出行的红旅游帽。袁力给舅舅打电话,舅舅说路上堵车,他们马上就到。
“他们?”袁力对张宗翀重复完舅舅的原话后,反问道。成都欢乐谷地址
“不是舅舅一个人吗?”袁力像是在自言自语。
姥爷没说话。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舅舅才过来。他带着室友一起来了。室友留着一头绿的长发,微胖,脸上长着粉刺,眼睛眯起来像是一条穿过绣花针的细毛线。T恤上画着加菲猫的漫画,足蹬一款几年前时兴的AJ。张偈在袁力眼里明显老了许多,他记得以前舅舅留着黄头发,戴着镀金的项链,非常时髦。那时候张偈经常理一个莫西干头,两边剃光,中间留着长长的一片头发。如今,舅舅脸上白得没有血,皱纹丛生,胡茬布满嘴角,留着规规矩矩的寸头。但他那身画着史努比漫画的T恤,那双白的高仿AJ,让他看起来依旧青春靓丽。袁力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衣服配出奇的接近:花花绿绿的T恤,宽松的黑运动裤,白运动鞋,还有两人无名指上的银戒指。
“爸,力力……都长成大青年了……这是我伙计……别在外面了,怪热的,一块儿 进去吧。”
姥爷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儿子。他看上去像是在笑,不过口罩遮住了他的脸,他到底是不是在笑,袁力也搞不清楚。他跟着舅舅向入口处走去。
舅舅的室友一直跟在舅舅后面,看上去很不好意思。买票时,他小声地对舅舅说:“票我都买好了,直接进去吧,先叫叔叔进去。”
“以后你别老花钱。”舅舅小声说。
舅舅扶着姥爷,到入口处排队。他的室友排在后面,袁力紧随其后。袁力闻到了他身上厚厚的香水味。进海底世界需要健康码,凡是有智能手机的,基本上都亮出来绿的健康码。
张偈问袁力:“你姥爷有健康码吗?”
袁力说:“没有。”
检票员说:“没有的话,老人需要登个记。”
张偈俯下身登记,写手机号时他问张宗翀:“爸,你手机号是多少来着?”
没等张宗翀回过神,袁力就抢过笔来,说:“我来吧。”他一一写下张宗翀的姓名、性别、手机号、身份证号。袁力早就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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