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崔晓东 贾志斌
来源：《文物世界》 2014年第1期
郝公宽墓志刻于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2013年5月出土于山西省晋中市榆次区大东关村，现藏晋中市考古研究所。墓志为一合，石质。志盖为正方形，边长50厘米，厚15厘米。盖题篆书：“明故郝公配赵氏合葬墓志铭”(图一)。志石为长方形，长60厘米，宽50厘米，厚15厘米。志文楷书，20行，各行字数不等，最多33字，最少4字，共487字（图二）。志文未见著录，属于新见金石文献资料，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现将其标点断句如下（“/”表示转行），作一考证解释。
一、 墓志录文
明故郝公偕配赵氏合葬墓志铭/乡进士丙午科举人邑人张世威撰/儒学廪膳生员邑人李大本书并篆/公讳公宽，字仁甫，为榆次在城二里人。曾大父玘，大父聚荣，父泰，世以商为业。/母郑氏成化十三年十一月廿九日寅时生公。公袭先业治生，虽事事于市廛，/心实出乎其类。居常自谓：“买卖固以得利为贤，当公平交易以求自然之利，斯/可矣。吾见今之做买卖者，率变诈为心，餙烂恶之物，以网利于人，又竞相逐夸/侈，曾不自省约，每每有并其本赀而亡之者。然则虽日登龙断，则何益矣。是我/所深耻而不为也。”故时人以君子买卖目之，凡贸易者多趍焉。自少从乡人修/《吕氏乡约》，言动必谨，终身未尝有官讼。里中有侮之者，辄闭门不与校，或谢过/者必饭之。弟公弼充邑庠弟子员，不能自衣食，公供给之，无吝。乡人数友弟/者必先屈指于公。嘉靖三十年九月初五日，挟重赀商于临清，出辽州羊角里，/遇变而卒，计年七十有四岁。配赵氏，与公偕德，先公而卒。子男曰佩，娶郑氏邢/氏。曰环，娶朱氏，为公养子，义不得入志，但干家起业，竭力事亲，与佩同例，得以共载。孙/男七，儿孙女适王定。卜吉，得嘉靖三十四年正月初十日启赵氏合葬城东祖茔之次，/循礼制也。是为铭。铭曰：/呜呼！郝公商贾经营，机巧不作，一恁公平，约遵吕氏，恭宽信惠，犯而不校，友于/兄弟。罕山之麓，涂水之北，约维佳城，葱葱欝欝。公及乃室合葬联璧，于万斯年，/永保贞吉。/石匠冯虎冯豸刻。
二、 相关内容考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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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志主生平事迹
志主郝公宽，史书无载。据志文，郝公宽字仁甫，为榆次在城二里人，生于成化十三年（1477年）十一月廿九日，卒于嘉靖三十年（1551年）九月初五日，享年74岁。自其曾祖开始，世代经商。纵观郝氏一生，“商贾经营，机巧不作，一恁公平，约遵吕氏，恭宽信惠，犯而不校，友于兄弟”，为一深受儒家仁义、诚信、忠恕、孝悌思想熏染的儒商，是明中后期晋商的一个缩影。当然，志文在评述志主事迹时难免有夸大溢美之嫌，然从中亦可窥出“以儒入商”实为当时晋商所一恁尊奉的经营之道。
（二） 志主世系
据志文可知志主世系如下：
据志文，郝环本为志主郝公宽的养子，按当时礼制，养子是不得写入墓志中的，然因环“干家起业，竭力事亲”，遂得以破例与郝公宽之亲子郝佩同入墓志。可见养子入志本不合礼制，入志是念其功绩及德行，才破例为之，故“入志”的权利应该不会荫其子女。也就是说，志文所载郝公宽之七名孙子与一名孙女可能均为其亲子郝佩的子女，而非其养子郝环的。
（三） 人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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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威。史书无载，故其生平事迹不详，仅据志文知其为嘉靖丙午科举人，与志主同乡，是墓志的撰文者。
李大本。史书无载，故其生平事迹不详，仅据志文知其为榆次县学的廪膳生员，与志主同乡，是墓志的书写者及篆盖者。
冯虎、冯豸。据志文，冯虎、冯豸二人是石匠，为墓志的镌刻者。推测二人应该亦与志主同乡。
（四） 地名考
1. 榆次在城二里
榆次之名始见于战国，春秋时称魏榆、涂水邑。汉置榆次县，属太原郡。后汉及晋因之。北魏太平
真君年间，并入晋阳县，景明年间复置。北齐省入中都县。隋改中都曰榆次。唐因之。宋太平兴国四年徙并州来治更名并州，越三年州治徙，榆次复县制。以后历代县名不改[1]。今称榆次区，是晋中市市政府所在地。据《榆次县志·乡聚考》载，明嘉靖时，迨俺答入寇始分榆次城关为十六铺[2]，其中“在城二铺”当为志文中“在城二里”之解，其位置在当时县署西北，即今榆次老城内。“里”（铺）在这应为当时最基层的区制组织，相当于今天的村。
2. 临清
临清，今临清市，位于山东省西北部，漳卫河与古运河交汇处，是山东西进、晋冀东出的重要门户。今临清为县级市，属聊城市（地级市）。
3. 辽州羊角里
辽州，今左权、和顺、榆社三县地，位于晋中市东南部，太行山主脉中段西侧。隋始设辽州，治所在乐平（今昔阳西南）。唐初武德年间移治辽山，后先后易名箕州、仪州、乐平郡、仪州，中和三年，复为辽州。五代因之。宋仍曰辽州亦曰乐平郡，熙宁七年，州废，属平定军，元丰八年复置辽州。金曰南辽州别于东京之辽州也，寻复故。元属平阳路。明仍称辽州，州治辽山县，领和顺、榆社二县。清因之[3]。和顺、榆社县名至今沿用。民国时州治辽山县改称辽县，1942年为纪念牺牲于此的左权将军，遂更县名为左权。今左权县有一羊角乡，位于县城东南部，东南与河北武安市、涉县接壤。
南京长江大桥图片下辖有羊角村，可能即为志文中的“羊角里”。
据志文“嘉靖三十年九月初五日，挟重赀商于临清，出辽州羊角里，遇变而卒”，可知志主生前最后一趟商路是计划从山西榆次到山东临清，不想中途路过辽州羊角里时遇变而亡。笔者推测从山西榆次经辽州（今左权县、和顺、榆社三县地），中途应该还经过豫北或冀南，一直到山东临清这条商路可能是志主生前经常往来的，也有可能是明代中后期榆次商人往来的一条重要商道。
（五） 山河名考
1. 罕山
罕山位于山西太原市东25公里，晋中市榆次区北30公里，在今寿阳山间盆地西北侧，山上有大片森林，多松柏。旧时“罕山时雨”为榆次八景之一。《读史方舆纪要》载：“罕山，（太原）府东五十里。其山层峦起伏，异于他山，因名。山南接榆次县界。”[4]《榆次县志·方域考》亦载：“罕山别名旱山、看山，高出诸峰为县镇山，位于县城北六十里。”[5]
2. 涂水
涂水是榆次境内较大的河流之一。《读史方舆纪要》中载：“涂水有二：一曰大涂水，发源（榆次）县东南百二十里八缚岭下，西北流，至县东十五里合流村入洞涡水。一曰小涂水，源出鹰山，西流入
大涂水。《水经注》：涂水出阳邑东北大兼山涂谷，西南与蒋谷水合，而入榆次县界。”[6]《榆次县志·方域考》中亦有大、小涂水之分。据榆次区史志研究室李敏先生考证，涂水即今津水（金水）河，发源于榆次境东南大塔山，西流入太谷再反入榆次西南乡，为潇河支流[7]。
（六） 吕氏乡约
《吕氏乡约》，也被称为蓝田乡约，由陕西汲郡人吕大钧等兄弟于北宋熙宁九年（1076年）在本乡蓝田制订和实施，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村规民约”。“乡约”是邻里乡人互相劝勉共同遵守，以相互协助救济为目的的一种制度。《吕氏乡约》内容丰富，约规包含四大项：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其中患难相恤则是典型的民间自发相互救助。杨开道先生称道：“由人民主动主持，人民起草法则，在中国历史上，吕氏乡约实在是破天荒第一遭。”[8]其对后世明清的乡村治理模式影响很大。
三、 墓志中所见的葬俗
关于葬地，据志文“启赵氏合葬城东祖茔之次”，可知郝氏祖茔及这座合葬墓均坐落在当时榆次城以东，即今榆次老城以东。志文又云其方位在“罕山之麓，涂水之北”。前文已述，罕山位于榆次以北六十里的寿阳境内，涂水即今津水河，流经榆次南境。墓志出土地大东关村即在今榆次老城以东，罕山以南，津水河以北，地望上与之相符。因此，志主郝公宽的家族墓地即在今榆次大东关村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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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云，志主卒于嘉靖三十年（1551年）九月初五日，其妻赵氏先公而卒，“卜吉，得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正月初十日启赵氏合葬城东祖茔之次，循礼制也。”从中可获得以下三点信息：一是志主卒于嘉靖三十年九月初五日，其入葬年代应该也在嘉靖三十年；二是志主妻赵氏早于志主而卒，即赵氏的初葬年代应早于嘉靖三十年；三是志主死后三年又四个月后，即嘉靖三十四年正月初十日，才启赵氏与志主合葬，前后时隔数年之久。
据此推断，当时的合葬习俗为：志主配偶先于志主而卒，不得正式入葬，只可暂时寄埋，待志主死后，卜一吉时方可启之与志主合葬。此种埋葬习俗至今在榆次农村地区仍然遵循。值得注意的是，志中志主卒于嘉靖三十年（1551年）九月初五日，而合葬年代却在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正月初十日，前后相差三年又四个月。按常理，志主死后即便不立即入葬，也不会搁置达数年之久，故志主入葬年代应该也在其死之当年即嘉靖三十年。也就是说，志主死后入葬祖茔当年并未直接启其妻合葬，而是时隔数年后才合葬之。其原因何在，志文中似乎已给出解释：“卜吉”、“循礼制也”。简言之，是遵循当时埋葬礼制所致。笔者姑且推测之，当年启妻合葬需令卜者卜得吉时方可行之，所卜吉时距志主死后入葬时间可能或长或短，短仅几日，长达数年，均为常事。
还有一种可能是，志主死后当年出于某种变故或从当地葬俗，并未直接入葬家族墓地，而是先另葬他地，三年又四个月后的嘉靖三十四年才将夫妻二人双双启之迁往城东祖茔之次合葬。然据志文“启赵氏合葬城东祖茔之次”，似乎仅有启其妻赵氏而并无启志主之意，其表述更容易让人理解为启赵氏到志
主埋葬地与之合葬，即志主一开始就埋葬在其祖茔之次，后将赵氏从他处迁来，重开志主墓室，将二人合葬。这与前文所推测的夫妻合葬程序相符。因而，笔者认为志主死后先葬他地的可能性比较小，其应该是在死后当年便直接入葬祖茔之次。
[1] 张敬颢等修，常麟书等纂《榆次县志》卷一《方域考》，民国版。[清] 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山西二》，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
[2] 张敬颢等修，常麟书等纂《榆次县志》卷三《乡聚考》，民国版。
[3] [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三《山西五》，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
[4][6] [清] 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山西二》，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
免费游戏打开就能玩 [5] 张敬颢等修，常麟书等纂《榆次县志》卷一《方域考》，民国版。
[7] 李敏《涂水究竟在榆次何处》，《晋阳学刊》2003年第6期。
[8] 杨开道《中国乡约制度》，山东省乡村服务人员训练处，1937年，第107页。沈阳市天气预报
（作者工作单位：晋中市考古研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