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斯

美狄亚——处在时代转型时期的典型女性

摘要：欧里庇得斯笔下的典型人物美狄亚历来受到众多文学研究者的青睐，她的形象

已经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美丽、智慧而又阴险、歹毒。其作者欧里庇得斯被称为“最

近代的古代作家”，他的作品一向以写实、反应当代社会状况而出名。那么，美狄亚的这些

形象特点到底透露着当时怎样的社会现状呢？本文欲就此展开论述。

关键词：美狄亚现代主义社会转型时期

《美狄亚》是古希腊三大悲剧作家之——欧里庇得斯的代表作，发表于公元前431年。

该剧取材于伊阿宋盗取金羊毛的故事：美狄亚由于神的意志，迷恋上了前来取金羊毛的伊

阿宋，竟杀弟叛父，助伊阿宋取得金羊毛；又帮他报了父仇，两人来到科林斯定居，并有

了一对儿子。但在剧情开始时，伊阿宋为贪图权势，决定抛弃美狄亚，与科林斯公主结婚，

国王又下令驱逐美狄亚。她悲愤交加，决定报复。不仅毒死了科林斯的公主与国王，又亲

手杀死自己的两个孩子以惩罚负心的丈夫，使其断后。最后，美狄亚乘龙车逃往雅典。

多年来许多学者对这部剧中所产生的典型人物——美狄亚进行了诸多方面的研究。最

突出的要属她的人物形象方面的研究。她，是一个美丽、智慧、为了爱情可以抛弃一切的

人；她，又是一个决绝、多变、为了维护爱情的权利不择手段的人。她是国王的女儿、科

尔喀斯的公主，还是月神赫卡忒(Hekate)神庙的女祭司、精通法术的女巫，被人们公认为是

富有智慧且敢作敢为的女子。她为了心仪的伊阿宋不惜背叛父亲与伊阿宋私奔；为了拖延

追捕时间她又狠心将兄弟的尸体肢解并弃尸大海；为了给他心爱之人复仇她阴险的利用巫

术蛊惑年轻的公主亲手弑父……她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当与丈夫逃遁到科林斯，她的身

份有了转变。她是个被抛弃的妻子，两个孩子的可怜母亲，同时又是一个毫无地位的异邦

女性，甚至被当地的人认为是一个会妖术的妖女。她为了守护她爱情的权利，不惜牺牲嘴

脸竭尽所能的讨好伊阿宋和国王克里翁以换取复仇的时间；她假装屈服，谄媚的献给伊阿

宋新婚妻子一件漂亮的嫁衣作为新婚礼物却在上面施了巫术毒死了公主和国王；她还忍心

的将伊阿宋最为重视的——延续他家子嗣的两个儿子亲手杀死……她为了爱情的权利，不

择手段。

她的形象已根深蒂固：她是一个典型的具有女性与生俱来本性的女人，是一个处在边

缘地带的女性，一个处于时代转型时期的女性，一个担任众多转换角的女性。

那么，如何理解她是一个处在边缘地带的女性呢？她又是处在哪些转换时代呢？她饰

演着那些角？本文就此提出以下观点：

一、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的发展不完全时期。

之所以说美狄亚处在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的发展时期是因为，以美狄亚的家乡同她所

定居的地方作对比可以知道，美狄亚的故乡、黑海东岸的科尔喀斯，对于希腊人来说是蛮

夷之地，而这正代表了她思想、行为源出的文明形态。在那里，男权—父权并未统辖一切，

女子仍拥有一定的地位与权利广西玉林天气预报 ，没有被完全排除于社会生活之外。这从美狄亚的身份就可

以看出：她不仅是国王的女儿、科尔喀斯的公主，还是月神赫卡忒(Hekate)神庙的女祭司、

精通法术的女巫，深受人们的爱戴。这一切表明：虽然以女性为中心的社会已不复存在，

但由于文化的滞后性，在那里，旧有的——即以女性为主导的文明形态并未完全退出历史

舞台而被以男性占统治地位的父权制所取代。

我们可以从文本中更进一步的挖掘这种现象，在美狄亚知道自己被背叛以后她发出了

悲悯的呼唤：我没有母亲、弟兄、亲戚，不能逃出这灾难……1

读者可以注意到，在此，美狄亚并未提及身为国王的“父亲”，而是呼唤“母亲”，于

是，我们是否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呢：“母亲”的形象正是她所处的那种文明中的精神

1欧里庇德斯《美狄亚》258行

支柱和力量源泉。

而她的悲剧发生地——科林斯城邦，当时文明发展的状况是：城邦出现并得以稳固，

氏族社会的残余被逐步肃清；以父系为主的血缘继承关系确立，在当时人们的观念中，“真

正的生育者被认为是父亲，母亲则被认为只是父亲的种子的培育者和保护者。”2文本中科

林斯妇女组成的歌队是这样劝慰美狄亚的：

即使你丈夫爱上了一个新人，——这不过是件很平常的事，——你也不必去招惹他。3

她的丈夫伊阿宋的行为在当地人看来居然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人们不以为怪，

甚至于不屑去讨论这样一件事——“你不必去招惹他”。

美狄亚作为一个从母系氏族掌权社会的人突然进入到父系氏族控制的社会，就像是处

在了一个父系社会尚不稳定而母系社会尚未完全消失的发展时期。尽管多年来的异乡生活，

她已经尽可能的去适应这样一个不平等的社会，但是在遭到无情的背叛的那一刻，美狄亚

马上爆发出特有的母系氏族掌权的女性意识。她不仅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幸福，在自己的幸

福被破坏时她也能勇敢的果断的惩罚破坏者。悲剧的结尾：

伊阿宋：“女人呀，你竟自这样害了我！……这样害了我，使我变成了一个无子的人！

”4

美狄亚：“这样才能够伤你的心！”5

她就是这么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既然她爱的人竟能这么毫不留情的伤害她，那么，

她也能冲破那层血缘的桎梏，通过伤害那个负心人最重视的东西来报复。女人，就是这么

一个要么爱到深处，要么恨之入骨的感性生物。

二、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萌芽时期。

很多学者对美狄亚研究后的得出的一个特征就是残忍。我不否认这一点，从她的行为

而北京迪吧 言，她的确是一个残忍的人：她杀死自己的同胞弟弟，还杀了自己的亲身儿子。很多人

甚至无法理解这样一种类似于丧尽天良、毫无人性的行为。但是，她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残

忍的根源是什么呢？我以为，这正是她自我意识觉醒的体现。

首先，她杀兄叛父。在她父亲的角度而言，她就是违抗了父命、背叛了亲人、出卖了

国家；而在她的角度而言，抛开一切，她不过是一个为了爱情和幸福而勇敢追求的人。她

这种敢作敢为的勇气和行为正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这对于当时妇女争取自由平等、追

求个性解放，具有积极意义。

其次，她报复背叛她的丈夫伊阿宋。我们可以这样理解，自我意识实际上又可以称之

为自我求证意识，即指人类与生俱来，并在与自然、社会的斗争中得以发展的那种自觉、

强烈的要求并努力证实、创造自我的欲望和能量。6。这种意识在剧中是通过美狄亚特殊的

爱与恨在情感世界中以猛烈的复仇方式展现出来的。

所谓保定电子地图 爱之深，恨之切。美狄亚当初因为对伊阿宋的爱，使自己处于众叛亲离的处境。

文本中这样形容到，歌队：可怜的人呀，你没有娘家作为避难的港湾；……7但这并没有换

来伊阿宋全部的真心，他竟见异思迁、忘恩负义、利益熏心地要抛弃美狄亚，另娶科任斯

托国的公主，还允许国王驱逐美狄亚和他们的儿子。这时的美狄亚被抛弃、被欺骗、被伤

害、被羞辱，但她却无处申冤。她悲叹：在一切有理智、有灵性的生物当中，我们女人算

是最不幸的。8即使当时是处在民主时期的鼎盛时代，但一切的民主都不针对女性公民，她

2谢伊拉茨格《对欧里庇德斯的〈美狄亚〉进行历史—文学分析的尝试》载《古希腊三大悲剧家研究》，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424页

3欧里庇德斯《美狄亚》157行

4欧里庇德斯《美狄亚》1380行

5欧里庇德斯《美狄亚》1396行

6参见《外国文学研究》1989年第1期孙丽《希腊悲剧“自我求证”意识及其超时空效应》

7欧里庇德斯《美狄亚》444行

们同未成年一样，不具备任何的法律权利。于是，美狄亚认清了现实状况，只有依靠自己

的力量才能报复这个负心汉。她的复仇手段极其残忍，她设计烧死国王和公主，甚至弑子

惩夫。也正是这一点，引起了人们诸多的争论。

我们到底应该说她是没人性还是自我意识强烈呢？都说母姓是与生俱来的，孩子可以

不付出任何代价的享受母爱。之所以说这是一个震撼人心的悲剧，就是剧中这种作为天性

的母爱与作为自我意识萌发的强烈复仇意识的矛盾和冲突。“悲剧是以它向我们提出的挑战

而结束的。”9自我所萌发出来的复仇意识向天生的母姓提出了挑战，一方面是觉醒后被仇

恨燃烧着的妻子，要于命运作最后抗争的被欺凌的女人；另一方面，是热爱自己孩子的母

亲，要在快意复仇和担心孩子的感情旋涡中痛苦挣扎的女性，她在思想感情上经历了许多

次的忧郁和反复。最终，复仇的欲望还是战胜了母子自然感情，美狄亚最终亲手毁灭了两

个无辜的生命，但美狄亚是那么无奈：“啊，我这不幸的手呀，快拿起、拿起宝剑，到你

生涯的痛苦的起点上去，不要畏缩，不要想念你的孩子多么可爱，不要相信你怎样生了他

们，在这短促的一日之间暂且把他们忘掉，到后来再哀悼他们吧。他们虽是你杀的，你到

底也心疼他们！——啊，我真是个苦命的女人！”10

作为夫权社会的一个被爱人欺骗，遭丈夫抛弃，受王权凌辱的弱女子，她的复仇行为，

她所表现出的反抗精神，都是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体现，是具有进步意义的。

三、由宣扬神性到宣扬人性的变化时期。

古希腊三大悲剧家都生活在古典时期，社会环境相似，写作在取材上也大体相同。他

们代表了古希腊悲剧发展的三个阶段，神的彩逐渐淡化，人的彩逐渐加强。戏剧中的

人物越来越现实化，接近人的真实。由于三者所处的环境相差不大，在从古希腊悲剧对神

性——人性的关注重点转变中，人的生存境况，就越来越真实地体现出来，大同市区地图 受到压抑的人

性与其反抗，也就更加凸显。埃斯库罗斯特别重视情节而非性格，作品中少有心理刻画，

悲剧中充满着严肃的崇高精神。到了索福克勒斯，在剧中展现了来源于人性本质的启蒙的

现实意义，并创作出了人性的冲突。而欧里庇得斯更是在剧作中加入大量的心理描写和细

节刻画，塑造了一批活生生的形象，把现实的人性置于了相当的高度。人性的受压抑在文

本中充分地表现出来，压抑之下的反抗，就更加具有合理性。

这个由宣扬神性到宣扬人性变化时期的两点体现是：一方面强化人性的描写，另一方

面削弱神性的彩。

古希腊的悲剧意识经历了一个从“神祇——命运——人性”的嬗变过程，在这过程中，

我们看到了一个基本事实：人的自觉，即对于人的自身的意识越来越强烈。而美狄亚作为

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女性，她的强烈的反抗不仅体现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同时，作

为一个最基本的人，美狄亚身上也体现了强烈的人的自觉。

美狄亚自己也说道：“我们生来是女人，好事不全会，但是，做起坏事来却最精明不

过。”因此，从复仇手段残忍的角度看，美狄亚复仇展示了女性仇恨的可怕本质。欧里庇得

斯的美狄亚只是真实生活中女性形象的一个写照而已，是社会的产物。“他(欧里庇得斯)的

《美狄亚》中演示的女性形象是极其消极的，脏话连篇，报复性强，充满杀气。这样的女

性只能是一个父权家长制社会的产物。”这是对女性形象最生动、最真实地描写，体现出了

特定社会条件下女性最自然地人性。

而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最近代的古代作家”11，欧里庇德斯在《美狄亚》中所涉及的

女性问题，是以往的悲剧诗人所不曾涉及的。与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相比较，欧里庇

8欧里庇德斯《美狄亚》230行

9伊迪丝汉密尔顿《希腊方式—通向西方文明的源流》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201页

10欧里庇德斯《美狄亚》1245-1250行

11柳无忌《西洋文学研究》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5年版69页

得斯显然更加关心戏剧人物的内心活动，更加具有现代性，而前两者在这方面则落后得多。

“他（欧里庇得斯）的戏剧详细而复杂地展示了主要人物的情感世界，性动机与心理动机。

他是第一位‘在戏剧中使个人的内心冲突成为中心’的戏剧家。”12她成功的塑造了美狄亚

在剧中的对于是否杀子的矛盾心理：

当孩子们用纯洁无邪的眼睛看着他们的母亲时，美狄亚叹道：“哎呀！我怎样办呢？

……我如今看见他们这明亮的眼睛，我的心就软了！我决不能够！我得打消我先前的计划，

我得把我的孩儿带出去。”13

继而，她好象突然醒悟过来，又鼓励自己：“——我到底是怎么的？难道我想饶了我

的仇人，反招受他们的嘲笑吗？我得勇敢一些！”14

但也许才几秒钟后，她又自语道：“哎呀呀，我的心呀，快不要这样作！可怜的人呀，

你放了孩子，饶了他们吧！”15

她就这样反复斗争着，几次母爱战胜了复仇之心，软化了；但又几次坚强起来。最后

痛下决心，决不能给罪恶的人留下后路。

对美狄亚心理矛盾的塑造验证了欧里庇得斯的现代创作意识，而这种创作手法在一定

程度上大大削弱了悲剧中的神话彩。

首先体现的是对剧中神或英雄人物的普通化处理。他并没有像埃斯库罗斯或索福克勒

斯那样理想化神与英雄人物，在他看来，“众神除了不死与形象辉煌之外，在外形与情感方

面与常人无异，有自己的生活。”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就像是好莱坞翻拍的一部希腊神话

《特洛伊》中的一句台词：“神羡慕我们，因为我们有生命。而他们，永远也体会不了活

着的感觉。”于是，为了追求一种真实的写作，欧里庇得斯放弃将他笔下主人翁神话或者英

雄人物周口太昊陵景区14日起闭园 化，他所做的只是借助了神的外壳来反映雅典当下的生活而已。他剥去了这些人物

身上作为神的“光环”，还之以作为人的本，他的目的并不是摧毁传统英雄而是仅仅是褪

去他们的境界高度。

例如对伊阿宋的描写，他作为一个国王继承者，勇敢的夺回属于自自由城 己的王位，这是无

可厚非的一种英雄的行为，但他之后的见异思迁、抛妻弃子则是作为传统的神话英雄所不

应该有的行为。欧里庇得斯则在并没有篡改英雄本性的前提下，展示了现实冲突中人的本

性，这是十分具有现实意义的。对于美狄亚的描写亦是如此，在人们耳熟能详的神话中，

这样一位美丽、智慧的女性是不是应该在遭到背叛后，体现出父系氏族社会强加给女人的

大度和宽容，衷心的祝福她的丈夫与新婚妻子的婚姻美满幸福，并虔诚为伊阿宋养育他延

续子嗣的两个儿子呢？答案是否定的。美狄亚绝不会表现出那种被神话彩所禁锢的奴性。

其次体现的是对人物由理想化的描写转向现实性的展示。神或英雄人物的普通化不可

避免地会牵涉到悲剧创作与现实的关系。欧里庇得斯要做的就是改变那种“理想化的而又

是非正常运行的”的神话年代，现实与神话的反差毕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希腊日常生活

中发生的事在悲剧中常常是不可思议的，反之亦然。例如，现实中，人们可以超越身世与

地位的限制而飞黄腾达（在悲剧中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他剧作中的人物就具备了强

烈的普通化趋势，美狄亚的无助与伊阿宋结局的孤苦伶仃都是现实性的，都是英雄人物凡

人化的表现。美狄亚最后乘坐龙车出逃的情节历来受人们所诟病，他们认为欧里庇得斯使

悲剧中的悲剧因素消失殆尽。但正如剧中是将神人化而不是将人神化一般，欧里庇得斯就

是要颠覆人们认为复仇的女性就一定要受到惩罚的约定俗成的观点。

12赫莱茵.L.史密斯希腊古典戏剧名著[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26,137-138页

13欧里庇德斯《美狄亚》1048行

14欧里庇德斯《美狄亚》1051行

15欧里庇德斯《美狄亚》1053行

为何悲剧由神话彩浓厚的描写降为接近现实主义的刻画后反而更具有悲剧性？换言

之，为何描写日常生活中普通人物反而更具有悲剧性？悲剧性并不单纯取决于人物出身地

位的高贵低贱，而在于是否真实地反映人性，反映人走向困境中的自我挣扎与穷途末路。16

《美狄亚》能够流芳百世，不仅在于它刻画了一个复仇的女性，更在于美狄亚是一个

脱离了神性的、在现实生活中坚持反抗的这样一个现实女性，是能够引起成千上万女性共

鸣的血肉之躯。

四、野蛮时代向文明时代的转换时期。

事实上，最后这个观点是综合以上三个观点所得出来的。一个由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

转换的时期、一个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萌芽时期、一个由神性向人性发展的时期，实际上

是一个由野蛮时代走向文明时代的过渡期。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悲剧所反应的不仅仅是一出个人悲剧、家庭悲剧，也是一出文明转型期所带来的文

明悲剧，因为女性存在的方式就是一种文明形态的表现。

剧中，保姆替女主人悲叹道：“在痛苦的打击下，她这个可怜的人才认清了，失去祖国

意味着什么。”17

虽然这一句台词表面是在形容美狄亚的艰难的处境，但其隐含义其实就是告诉我们她的

悲剧不是局限在一个个人、一个家庭的特例，而是整个现实时代下的普遍现san x 象。

文本中多处体现了一种女性觉醒，想要反抗男性统治的时代意识。例如，当歌队长问

她：“夫人啊，你竟忍心把你的孩儿杀死吗？”18美狄亚答道：“因为这样一来，我更好

使我丈夫的心痛如刀割。”19

再例如，当美狄亚偶遇求子归来的埃勾斯时，（雅典人埃勾斯在剧中的出现具有结构性

的意义。他因没有男性后代，去求取德尔菲的神谕，在得到莫名其妙的回答后，想去请教

聪明的庇透斯，顺路来到科林斯，与美狄亚相遇。美狄亚给了他充满希望的建议，同时请

求他给自己一个避难所。）不仅保证她有了避难所，且使她更清楚地认识到子对父的意义，

同时也向她揭示了通过杀害儿子而给予丈夫巨大打击的可能性，于是，更加坚定了她心中

复仇的念头。

这样，美狄亚杀子断后的行为在人类学的意义上就具有了砸断血缘的枷锁，不再充当

生命的根的深层含义，其矛头直指整个男性社会。

但是，我们似乎又不能简单的说，美狄亚的行为是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发出挑战以达

到撼动父系社会的统治权力的目的，这中间隐含着更为复杂的一层意思。正如意大利的

“文艺复兴”，不过是打着复兴古罗马文化的旗号来宣扬资产阶级的思想文化，美狄亚的反

抗行为表面上是母系社会时的女性意识，实际上是一种新时代的女性意识。

古希腊人的妇女观可以从古希腊神话传说和英雄史诗等塑造的女性形象中得知。古希

腊文学中的女性形象由“女神”到“女人”再到“女奴”这一衍变过程。原始社会母系氏

族时代的女性之所以受到如此之高的尊崇，其根本原因是取决于当时妇女在劳动生产中的

主导作用、战争活动中的重要作用和人类自身再生产中的决定性作用，妇女居于社会中的

支配地位，男子是附庸，母权制为整个社会成员所维护和尊奉。随着男子在社会生产中的

地位发生了很大偏移，男性在社会生存中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大，父系氏族随之而来。希腊

神话中反映出父权时代之初的妇女形象，其特征为：昔日笼罩在妇女头上那层“神圣”的

灵光暗淡下来，以至从“女神”的高空跌落至“女人”，她们已经不再试图维护甚或恢复其

原先的支配地位，但至少要求自身应得的社会地位与权利。这个特征主要表现在妇女们为

16《剧作家》吴宗会、左淑华《<美狄亚>与美狄亚：欧里庇得斯的现代谜底》

17欧里庇德斯《美狄亚》34—35行

18欧里庇德斯《美狄亚》817行

19欧里庇德斯《美狄亚》818行

争取真正的一夫一妻制而进行的针锋相对、倔强不屈的斗争。于是，欧里庇得斯笔下的科

尔喀斯国公主美狄亚便是这一形象的典型。她通过复仇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并且得到了大

多数人的赞同和支持，不管是在她复仇之前，代表民众的歌队对她说：“美狄亚，我会替

你保守秘密，因为你向你丈夫复仇很有理由；难怪你这样悲叹你的命运！”20还是在她毒

死公主和国王后，赶来传报的伊阿宋的仆人也急忙叫美狄亚赶快逃走，可见美狄亚的复仇

行动是符合当时的道德标准的，也是能够为人们所接受的。所以说，她，不是简单的想要

挑战父系氏族的权威，而是萌发了一种新时代的女性意识。而这种意识又是以她为代表的，

一种大众化的意识。

剧本中若有若无、似隐似现的将美狄亚与伊阿宋所作的对比，也是凸显出一种时代转

化时期的特点，我们暂且将其称为男性时代和女性时代。而这样一来，我们又不能武断地

说它是一种野蛮向文明时代的转换时期。如果说文明和野蛮有一个明显的界定，男性社会

与女性社会则无确切的好坏之分。只是每个时代、社会，都有自身的缺陷，于是总会有先

进的社会形式来取代落后的社会形式，否则这个社会就无法进步。又或许，需要改变的只

是一些社会制度，而未涉及到整体的社会形态。这中间的关系，有一点点类似于革命和改

革的概念。在男性社会里，女性所追求的只不过是些许的合法利益，正如前文所说，并不

是要推翻整个父系氏族控制下的社会。于是，有如在一种旧的社会形态中注入一些新的社

会制度，在男性社会中体现一些女性的意识。

美狄亚的勇敢、狠毒是剧本重点体现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以伊阿宋为代表的男性社

会中男子的缺点也被剧本暴露无遗。

他在婚前来到美狄亚面前，并不是渴求她的原谅，而是让她快走，省得在这里给他添

乱，影响他的前途，他认为：“自我从伊俄尔科斯带着这许多无法应付的灾难来到这里，

除了娶国王的女儿外，我，一个流亡的人，还能够发现什么比这个更为有益的办法呢？

……最要紧是我们得生活得象个样子，不至于太穷困。”21他给他对爱情的背叛了个堂而

皇之的理金銮殿指的是什么殿 由，他甚至认为：“可是你因为救了我，你所得到的利益反比你赐给我的恩惠大

得多。”22他看不起美狄亚之前所生活时所处的文明，他以为，那应该是一种落后的文明，

而现在，他把她带离了那贫穷落后的时代，她，应该要感谢他。客观的说，也许，美狄亚

之前所处的的确是一个几近淘汰的时代，可是现在所处的所谓文明时代却不比之前那个好

到哪儿去，除了专权人有所不同。

就是在文中的最后一刻，也在毫无保留的批判着伊阿宋自私的本性：“可是我对她的

关怀远不及我的孩子们。……我乃是来救我孩儿的性命的……”23有人说，他至少是爱他

的孩子的。真的吗？他到底是爱他的孩子还是同上文所提到的，他不过是要延续他的财产、

权利、地位以及他的血统呢？说到底，他还是爱他自己吧。

于是，我们可以轻松的看出两者所代表的各自意识。男性的自私自利被披露，而女性

此刻在觉醒，她们开始要求既得利益，即使方法那么极端在大多数人看来，乃至歹毒，但

这也是当时的社会压迫所致。这也是一种变化时期。

最后的结论即，剧本反应的是一种古老文明被另一种新的文明所取代、发生碰撞时的

社会现实状况。以至于在剧本的最后，欧里庇得斯安排美狄亚代表整个社会的女性发出呐

喊以告诫还未觉醒的女性：“盟誓的美德已经消失，全希腊再不见信义的踪迹，她已经飞

回天上去了。”24“如今那神圣的河水向上逆流，一切秩序和宇宙都颠倒了：男子汉的心多

么奸诈，那当着天发出的盟誓也靠不住了！……”25同时她又用希望来慰藉自我和广大女

20欧里庇德斯《美狄亚》265-266行

21欧里庇德斯《美狄亚》525行

22欧里庇德斯《美狄亚》536行

23欧里庇德斯《美狄亚》1301行

24欧里庇德斯《美狄亚》442-443行

性：“从今后诗人会使我们女人的生命有光彩，我们获得这种光荣，就再也不会受人诽谤

了。”26

美狄亚就是这样一个处在转换时期的女性，饰演着多层的转换身份，从女性到男性，

从无意识人到有意识人，从英雄神到平凡人。这大概就是她之后成为经久不衰的典型人物

的重要原因吧。

参考文献：

罗念生：《罗念生全集》（1-8卷、补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赫莱茵.L.史密斯：希腊古典戏剧名著[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谢伊拉茨格：《对欧里庇德斯的〈美狄亚〉进行历史—文学分析的尝试》载《古希腊

三大悲剧家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

柳无忌：《西洋文学研究》，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5年版

伊迪丝汉密尔顿：《希腊方式—通向西方文明的源流》，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25欧里庇德斯《美狄亚》415-417行

26欧里庇德斯《美狄亚》418-420行